作业师傅跑路了

佛系写手画手,用心摸鱼,用jio写作。

补档走wb @阿卷摸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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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有】晚樱

火村英生/有栖川有栖


#《白昼梦》参志解禁

#火村和有栖都属于有栖川老师,只有ooc是我的

#有栖川老师生日快乐


1
      拎着作为手信的长卷蛋糕晃荡到居住在北白川的友人住处,我的心情正处于刚交完稿后难得的清爽舒坦中。临时取消的作者笔会让前一周挣扎在被压前的死线上的我突然有了三天相对悠闲的日子,于是我能够以少有的笃定姿态写完收尾,并闲有余力在被片桐编辑的催命电话前粗略地自行校对了一遍。
      就目前而言,尽管屋外是看起来就要落下倾盆大雨的阴沉也不能打搅我的好心情,甚至在被时绘婆婆遗憾地告知说“啊啦,火村老师还没有回来哦,不知道有没有带伞啊”,我的大脑也能立即凭借超常的优异状态迅速得出课表突发变动的理由。
      “停课次数太多的火村副教授终于被强制要求补课了吧!”说着和婆婆对视着一起发出对火村英生无情的嘲笑。

      “所以有栖你还是太天真了。”火村把咖啡杯“砰”得往我面前一推,“我只是考虑到某位终于从水深火热中逃离出来的大作家。”他端着属于自己的那杯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小口吹着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才露出刻意的笑脸补充到。
      “——耐不住寂寞的大作家一定会想趁着交完搞的空档出去放松放松,为了不妨碍到他的计划,我只能自我牺牲一下把下周的课提前了。顺便,我投箱根一票。”
      自然无需大惊小怪地去提问他怎么会知道我提前交了稿,虽然已经有至少一周没有联系了,大概是片桐先生的推特暴露了自己——“有栖川老师这一次居然没有拖稿哦!”——之类的,为什么火村你会猜到箱根是候选之一呢?我瞪大眼睛。
      “不要露出这么吃惊的表情啊,有栖。”咖啡不再冒着热气了,他终于安心地喝上一大口,“不是你自己说过想去的吗?去年圣诞节。”
      啊,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过这样的对话,亏你还记得。我撇开头去,捧着杯子假装能挡住整张脸,没底气地小声反驳:“…明明也不需要特地提前的。”春假不远了吧,这点时间大作家还是等得起的哦。
      “怎么办呀。”他坏笑着摆出一副苦恼的表情,“顶着爱丽丝可爱的期待表情却要我全心全力去给那群以混日子为主的毛孩子上课,这是什么新式酷刑吗?”
      喂!请捡起你身为教师的自觉吧,说出这种话真的没问题吗?
      “明明对着从大阪赶来还不辞辛苦特地前来送伞的友人发出不客气的嘲讽,现在又摆出一本正经的嘴脸说些什么!”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正准备不留情面地呛回去,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火村和我同时像门口望去,门外响起尖细的女声,声音有些微弱,隔着门听不太清晰。
      “火村老师,请问现在方便吗?”
      我立即低下头去整理两人的杯具,明明没有可疑之处,却像见不得人的打情骂俏被突然打断似的令人羞恼。更可气的是,看起来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份被副教授捉弄的荣幸。
      火村若无其事地起身应门,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很是文静的女生推开门朝火村弯了弯腰,瞥见在座的我的瞬间惊慌起来,慌慌张张地道歉道:“不好意思!打搅了您会客真的万分抱歉!”
      我赶紧跟在挑眉的火村教授身后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在意,火村思考了几秒开口:
      “我记得你,你不是社会学部的学生吧?”
      她又一次露出慌乱的样子,不断磨蹭自己的左手,“我是金融系的小西希乃…这学期选修了您的课程。”
      “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吗?”
      “不……其实是有些个人问题,最近有一些困扰……”她犹豫着看了我两眼又鞠了鞠躬,几乎弯腰到了九十度。“非常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还是改日再来请教吧。”说完不给人挽留的机会就匆匆退出房间并礼貌地轻声带上了门。
      我疑惑地看向火村,“这位…小西同学,是你喜欢的那类上课积极热衷于熟识老师的学生?”
      “首先,上课积极的学生姑且不论,会前来讨好一个并不幽默的大叔的年轻人多数只是为了混个好看的学分罢了。”他皱起眉头,“不过…小西希乃…绝对不是这样的学生。更像是常年游离在课堂外的样子。”
      哦,我了然。看来就是火村老师口中抱怨的混日子派。
      “但她看起来真的很困扰的样子。”我想着她透露着焦虑和不安的背影,不由得担心,“明明是个美人,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那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爱操心的作家大人。”火村把清洗好的杯子放回杯架,披上外套催促我,“如果真的有重要的事.她还会再来的。”看起来对这类情形习以为常。
      “啊,不愧是大受欢迎的火村老师,被大家放心依赖着呢。”我干巴巴地拍手鼓掌,“对女学生的行为模式真了解。”
      “走吧,有栖,雨好像小一点了。”他选择性失聪无视我,“今晚吃火锅怎么样。”
      我选择回复他一个冷淡的白眼。


2
      再一次接到来自火村的问候是在春游归来的隔日,我打着哈气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光着脚去让一大早扰人清梦的电话铃闭嘴。
      墙上挂钟彰显着还不到八点,我没好气地挠着乱翘的发顶,在内心疯狂控诉在午前把身处假期的小说作者叫醒是何等滔天大罪,然而火村抢先一步开口。
      “抱歉把你叫醒。怕你的假期过于无聊,田野工作,有栖川老师有兴趣吗?”
      “……觉得抱歉就不要搞这种突然袭击啊。”我翻着白眼吐槽,听他平淡的语气,这此的案件大约不是什么大麻烦,恐怕他早已有了解答,根本不需要我的协助,“明明自己就能搞定吧大侦探。”但我还是决定纵容一下爱撒娇的火村老师,“去哪里?”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还记得前两天那个女生吗?”最后他选择直言,“她被卷入了这次的事件。”
      “她的室友自杀了。”
      “……啊?”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还有些疑点就是了。直接到学校来吧。”他挂断了电话。

      一个半小时后,被一通简短的电话叫到京都我在母校的湖边和火村会合。三月底的天阴雨绵绵,今天早些时候似乎刚下过一场大雨,湖边的小径上泥泞不断。有些闷热的天气里,坏了一半、挂着“维修中”牌子的围栏和从今早起被围起的警戒线,让湖面吹来的风更加冷峻。想起不久前还搁浅在河道边的尸体,不由觉得空气都变得凌厉,我彻底睡意全无。
      “怎么回事?”我凑近火村小声地向他打探现在的情况,他不多言语,直接把小町警官发来的调查给我看。
      泽口真纪,金融系大二生。成绩一般,人缘还算不错。一个人从东京到这里上大学,家里有一个高中的弟弟,现在父母正从老家赶来。目前和同班的小西希乃在距学校10分钟步程的学生公寓合租,有个数学系的男朋友津川哲。
      “听上去完全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大学生。”我嘟囔着,“她也是你的学生吗,火村?”
      “一直和小西同学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我有印象。”他简单地应答后便沉默了,想着泽口真纪,我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小西希乃的模样,黑色的中长发肤贴的披散着,紧张时会不自觉地冲人鞠躬。那天她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敲开火村研究室的门,又犹豫再三选择闭口不谈——她是不是对同居人的异常意识到了什么?或许她是那种不喜欢依赖他人的孩子,难道是因为那天我的在场,才使其放弃求助的吗?想到这里我甚至涌起负罪感……
      “有栖,别想太多。”火村倏地拍拍我的头顶,像是手感不错,又伸手揉了揉,“总是对嫌疑人产生过多的同情心你会忙不过来的。”
      “喂!别总把我当成桃子来揉啊。”我一把把他的手拍掉,“怎么说都是你的学生……”我停下了挖苦,因为火村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点点头。
      “就算是来凑学分混日子,不受教授待见的学生……”
      “说的太过分了啦!”
      “……也不会让泽口同学死得不明不白的。”他目不转睛地直视我的眼睛,像是要增强说服力来表达:我也是很负责任的老师。
      知道啦,我摆手,“所以泽口真纪真的是自杀的吗?”
      “怎么可能。你见过特地翻过被隔开的维修中的栏杆作为自杀地点,而放弃不远处明显更适合一跃而下的过桥的轻生者吗?”
      “啊,所以失足落水的可能性也基本可以排除了,有没有可能是被水流从桥边冲到这里的?”
      “这是死水,有栖,希望你没有忘记当它疏于打理时那挥之不去的腥臭味。”
      是啊,没少够我们受的,曾经每年夏天都会有那么些糟心的记忆。好在后来我们都搬出了校内的学生宿舍,几乎不再有穿过这段又臭又长的地段的机会。
      “还有一点。”火村望了眼被风吹起波纹的湖面,“泽口真纪怕水,我想溺死应该是她最不情愿的死去方式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水面看去,一时无言。在这片围栏因为维修需要而被圈起来之前,曾是无数学子的约会圣地,我的大学时代中也有过几次和友人坐在湖边约谈的回忆。而如今,那里沉睡着一个还不能安眠的女孩。


3
      我们和泽口真纪的好友,同时也是到几天前为止的同居人小西希乃约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见面。本以为火村会同警官们一起先行完成相关人员的问讯工作,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给出“还不是为了等你吗”的借口,并跳过论证得出“所以你干脆在这边住下就好了”的结论。于是我也没忍住再一次关切询问我多年挚友,你傻吗。他又一次拒绝回答。
      “高等学府中学生自杀的案例每年都不会少,但无论出于校方或是学生本人声誉的考虑,并非全都会被公开彻查。”火村正准备掏出烟点上,眼见目的地就在前方,又把烟盒塞回风衣内测口袋,“恐怕在警方完成例行问询和初步调查后,就会半推半就顺着校方的意思揭过这一笔。”
      当我们到达咖啡厅的时候,仍处于上午第二堂大课的课堂时间,不大的店铺中也略显冷清的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学生。
      挑了一桌里面靠墙的位置坐下,正好趁这个时间听听其他我还未能了解的情况。
      “尸体是清晨来修理围栏的修理工发现的。那片栏杆已经坏了快一周,到今早为止都是被隔离开难以靠近的状态,所以尸体才会在四天后的今天才被发现。”
      “等等!四天前?那岂不是……”
      “是的没错,就是你上次见到小西希乃的那天,先不要打断我。”
      “已经确定泽口真纪是生前溺死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前的夜间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在尸体周围打捞到了死者的包,里面有她的学生证、书本、化妆包等随身物品,另外还有一根手链,已经向她的熟人们确认过是属于泽口真纪的无误。但是少了一件关键的物品。”
      “关键的物品?”
      火村连眼神都带上了怜悯,像是在哀叹我的不争气。
      “手机啦手机。”
      “啊!”我发出惊叹。
      “虽然这个年头也仍有少数离开手机能活过一天的人,但显然泽口同学是做不到的。”
      “看看她的行程就知道了。”我打开刚收到来自火村的转发消息。
      泽口真纪在16:30下课后和同班的四个女同学一起参加了一场联谊,根据校门口的箭扣录像可以清晰地看到在17:00离开一伙人,并在20:10分左右重新回到了视野内,众人挥手道别各自散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然而五分钟后泽口真纪又一次回到了校门口,之后形迹可疑地在原地徘徊了一个小时,最后在21:03她选择重回校园内。这是监控摄像最后一次记录到她的踪迹。
      嗯?远离大学生活长达十多年的本人对当代学生的交友模式感到疑惑,向更“贴近”学生们的火村教授求助。
      “联谊是我印象中那种陌生男女以交往为目的而相约的聚会吗?泽口真纪明明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友的吧?”
      “以前确实是这样不错,不过现在的联谊大多只是为了认识新朋友、扩大交际圈吧,似乎非单身人士参加联谊也不少见。”
      诶?这样的吗。我果然已经被时代抛下了,怎么想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难道泽口真纪和男友的交往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我默默记下疑问,等会找机会向她的友人打听一下吧。
      就在这时,小西希乃推门而入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她今天穿了一条款式大方的连衣裙,过肩的长发也被高高扎起,一副十足干练的模样。不得不说,相比起照片中只能以“可爱”、“还挺顺眼”这类在无法给出精准夸赞时拿来糊弄人的词汇描述的泽口真纪,小西希乃无疑是更吸引人目光的存在。而现在,小西希乃精致的面孔因为好友的意外变得煞白。凌乱的发梢和衣角以及稍有些花开的妆容无一不显示着她刚刚度过了一个糟糕的上午。
      她面对我们坐下时仍有些不安,手指紧紧攥着挎包背带,但她尽力掩饰着慌乱,用冷静的声音向我们问好。我不由得对她产生同情。听说两人曾是非常亲密无间的好友,“明明交了男朋友,真纪同学还是整天和希乃同学形影不离。”大学时代我同火村的交情就已算得上“十分深厚”,但要我每天和他黏在一起就太不现实,不如说有点恶心了。于是我把它归类成女生间的友谊,而这样的亲密距离想来很难再存有自己的秘密了吧?小西同学能不能为我们提供更多有关泽口真纪的信息呢?
      小西希乃轻微地点点头,垂下眼去,组织着语言。
      “我们是在报道那天认识的。在注册办公室排队的时候聊起了天,一拍即合,然后又惊喜的发现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简直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正好都在寻找租住的地方,于是决定合租分摊租金。单独在学校附近租一间过得去的房子,对于我的经济状况来说有点困难,而她则只是因为害怕孤单吧。”
      她缓缓说道。
      “真纪是个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的幸运儿,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天真。她从不太努力用功,因为觉得差不多就够了,山穷水尽也有出路,乐观到有点发傻,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想太多。最近似乎是觉得自己不够开朗,想要交更多的朋友。明明要期末了,却在忙碌着各种交际活动。”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对她说教也是没用的,所以一句劝阻的话都没说过,谁想到再也没机会好好骂一骂这家伙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那天怎么都该把她拖在自习室一起学习。”说着小西希乃又一次消沉起来。
      “泽口同学最近和男友的交往还顺利吗?”我趁着短暂的沉默提出疑问。
      小西希乃抬头看向我,皱着眉头极力思考。
      “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她停顿了几秒,“无论是真纪还是津川同学都是在感情状态这件事上比较低调的人。他们并不像大部分情侣那样依赖对方,或者说就算和一般朋友的交往比起来也不算热切吧。那样的交往也已经持续了一年以上了,所以感情还算称得上稳定,可是真纪似乎有些厌倦了,虽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是应该多少有些疑惑和困扰。我常常看到她对着和津川同学成对的手链发呆。”
      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我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笔,泽口真纪和男友疑似不合。
      沉默至今的火村这时终于开口:“小西同学,请你详细地再叙述一下21号的行程。”
      被当成疑犯盘问的小西希乃并没有露出不快的神情。在早些时候,她已经被警官们问过相同的问题。
      “那天是周五,从一早到下午第二大节火村教授您的课我们都在一起。下课后她去参加一场聚会,因为临近期末,我决定着手准备起结课论文。于是在晚饭后开始待在自习室一直到晚上十点。”确实,这个时间点可以通过教学楼门口的监控确认。
      “长时间待在自习室会让我头昏脑胀,这时我和真纪会选择在校园里散散步清醒一下。那天虽然下着雨,但好在雨并不大,于是我还是按习惯沿着教学楼到湖边亭的小路闲逛了一阵,在大约十点半的时候回去了。”
      “你散步的时候过桥了吗?”我身边的犯罪学者开始摸着下嘴唇思索。从教学楼到湖边亭和出校门是两个方向,而过了湖边亭再往下走就是那座小桥。越过小桥的湖对岸便是泽口同学遇害的地点。
                      
      小西希乃脸色又白了白,然后摇摇头,眼神闪躲。
      “没有。我走到亭中坐了约摸十分钟,眼见雨又有变大的趋势便往回走了。”
      “你说你是去自习室写论文的,应该随身带着电脑吧?”
      她又点点头同意了火车的说法,我忍不住惊呼:“背着电脑散步不麻烦吗?”反正我的情况是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把电脑带在身边。先不说重量,还要小心防范是以防磕碰,总归不太自在。我感叹于她的闲情逸致,而且对于一个女生孤身一人在那个时间闲逛这件事我也不给予赞同。
      小西同学似乎没料到会在这个问题上被为难,只能抿着嘴辩解说没有注意。下课时间到了,进入店铺的人群多起来,而我们的问询也已进行到尾声,正准备向小西希乃道谢告别。她犹犹豫豫地告诉了我们一个名字。
      “这是真纪的笔名。她似乎有个以笔名注册的博客,会在上面发表一些类似随笔的东西。”
      “标题略显忧郁的那种。”希乃轻声笑了笑,“看上去就是无聊的小女生的无病呻吟吧。”
      “我早就知道她在写些东西,却一直没有去拜读过。一是她总有些害羞半是不想让我看见,二是我从未觉得她能写出什么深刻的内容。毕竟她看起来从不是乐于思考的人……不是讥讽啦,说起来那样轻松的活着才叫人羡慕啊。”
      “只是最近她给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众杂志寄了稿件,好像反响不错。还兴高采烈地来找我庆贺,我才有了兴趣去看了两眼,于是发现真纪大概从来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这一次她停顿了格外长的时间,最后语气古怪的说道,“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她。”
      “不过。”她最后泄气,“看过她的文章就会明白。”
      “泽口真纪热爱生活,爱着这个世界。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她甚至偷偷预约了双人套餐,想拖着我去美容院放松一下……”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杀。”
      我们跟着沉默着。
      最后火村平静的开口。
      “如果还想到了什么请随时告诉我。”
      小西希乃依旧隐瞒着什么,只是摇摇头小声说。
      “没有了。”


4
      “你觉得小西希乃说了实话吗?”我问火村。他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疑问。
      “至少不是毫无保留。”
      “晚上十点、下着雨、独自一人、背着不防水的包,包中还有贵重的电脑,”他把手机屏幕递到我面前,是当天夜里小西希乃被摄像头拍到的画面,确实和她今天随身带着的布包是同一个,“这样条件下的散步过于不同寻常了,让人很难不去怀疑她到湖边另有目的。”
      “所以她说没有过桥是在撒谎吗?”
      “不,这点上她没有说谎。根据监控,她在10:08离开教学楼到10:35出校门,期间的25分钟内要来回案发现场并作案时间太紧张。但不排除她在亭中和泽口真纪见面的可能。”
      然而小西希乃肯定地表示过当晚没见到泽口真纪,并且湖的这边和对岸都没有异常。可惜现在再想去湖边找到任何人去过或是发生过骚乱的蛛丝马迹都已绝无可能。尽管后来的三天没有再下过雨,当晚后半夜再次加剧的风雨已经把现场冲刷得一干二净。也难怪第二天清洁工没有在意被翻开的隔离栏。
      “可是没有任何现象表明小西希乃和泽口真纪结过仇吧。”我把最后一口蛋糕送入口中,“她们看起来感情比亲姐妹都要好。”虽然我有点在意最后的话,但她一直流露出的真情实感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全的是演出来的。
      火村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招呼我起身去见下一个需要问询的对象。
      我背上挎包追上等在门口的火村。
      “约在哪里了?”
      “直接去津川哲的宿舍。他今天上午满课,现在大概刚接到女友遇难的消息吧——或者他已经惴惴不安了四天,眼见事态终于有所进展,正处于既松了口气又更加紧张的心理混乱中。”
      然而津川哲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表现出慌张的样子,我们和警官们汇合后敲响津川哲的房门。我略带怀念地扫视了一眼宿舍的走廊,深窄的过道中还有三三两两几把雨伞撑开在门口。津川的门前也还开着把深蓝色的雨伞,伞早就干了,被粗心的主人遗忘在门口。
      津川哲在几秒后就为我们打开门。
      他是个高瘦的男生,戴了一副黑色细框眼镜,文秀却不弱气。津川同学担任着班长的职务,而他的姿态和气质也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和依赖感。从表情上看不出他在为女友的意外受伤,只是格外沉默,一言不发地带我们进入房间。
      “津川同学,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泽口同学的事。”
      他看起来不愿意开口,沉默地垂下头去。我叹了口气,火村接着往下说。“我们需要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配合。”
      津川哲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火村,不明所以有些动摇的样子
      “您是…火村教授。”他又低下头去,“虽然没有选过您的课,但我曾坐在后排蹭过几节……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
      火村小幅度地顿首回应,津川哲摩擦着裤腿露出怪异的表情,像是在感叹不愧是火村老师。火村这家伙在学生中间一直有着不可思议的高人气,大概是流传着什么充满都市传说意味的传闻。
      他表达出会全力配合的态度后,小町警官开始向他询问当天日程。
      津川哲盯着虚空努力回忆几秒后才组织起语言。
      “那天我有一整天的课,因为和真纪不是一个学部,这天也没有相同的选修课,所以从早起就没有见到她。”他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本想约她一起吃个晚饭,但她回复说晚上已经被泽口同学及其他朋友预定,因此我们一整天都没有碰面。下课时正在下着大雨,没有带伞的我在食堂多坐了些时间,等雨停后正遇到相熟的学长相邀打球,于是我就去了篮球场,在那里待到差不多9点,看预报又要下雨,大家就解散回宿舍了。”
      “这一整天你们都没有见过面吗?”
      “是的,毕竟是相距较远的不同学部,好几天碰不到一面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而我们也不会觉得缺少见面就会成使感情疏远,倒是以短信交流为主。”他把短信界面给我们看,果然如他所所说。我惊讶于这个时代依旧有习惯以短信而非社交媒体交流的年轻人。
      津川哲一眼看出我的惊异,无奈地笑笑:“我经常开着静音忙手头的事,一不小心就难以联系到。为了让我之后也肯定能看到消息,她才会更习惯用短信和电话联系我。”
      小町警官把我们岔开的话题拐回来。“有人能证明你九点之后一直在寝室吗?”
      津川哲摇摇头,非常不巧的是正值周末,他的室友又因家中突发急事,不得不回老家去了。虽然男生宿舍正门的摄像头记录了他在9:05进入楼内,但这些天为了方便同学们绕开施工路段,未装摄像头的后门也是开启的。没人能证明津川同学在那之后有没有从后门出入。九点过正是回寝人流最多的时候,混在人流中进出都很容易。况且住在靠近后门的是工科学部的学生们,基本没有人认识津川哲。再晚些时候就少有人会观察到门口的情况了。
      “你们最近感情状况如何?小西希乃似乎觉得泽口真纪并不看好这段感情,这是实际情况吗?”
      “我不知道,”他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外露,“我们很少会考虑将来的事,一向觉得走一步是一步,目前这样就挺好。也有可能这是我一厢情愿,她很少对我坦白内心。”
      “那你知道她曾和什么人结仇吗?”
      对此津川哲也只是毫无新意地给出,应该是没有、如果有他也不知道,这样索然无味的答案。并且他也保证两人都未曾在这段感情中牵扯到第三者,不会存在这方面对泽口真纪产生杀意的嫌疑人。
      突然他想到一个人。
      “虽然不太可能,真纪曾和我说起过‘和希乃那种土包子不可能是真正的好朋友’之类的话,随后又像说漏嘴了一样惊慌地嘱咐我不能说出去。我是不知道女孩子之间真正的朋友该如何定义,要说出一个可能对真纪抱有恶意的人名我不清楚,但如果反过来,真纪会对谁怀有恶意,最有可能的就是小西同学了吧。”
      我想着这真是无稽之谈,眼见火村抚着下嘴唇,眼神深邃起来。他突然插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有半年了吧,本来也就是随口提到的一句,后来就闭口不谈了。”
      “不好意思,津川同学,你是不是有一条和泽口真纪成对的手链,这条手链呢?”
      我随着火村的话往他手腕看去,津川用右手挡住左手腕。
      “啊…那个前两天断了还没来得及修。看,珠子和挂坠还在桌子上。”他把手链的残骸拿过来给我们看。火村小心地拈起几颗珠子和挂坠。
      “手链怎么了吗?”津川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什么。”火村把手链还给他,“这是泽口同学留给你的最后纪念,好好保存吧。”
      津川哲发出一声苦涩的笑。
      “请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那是当然。”火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5
      和津川哲告别离开学生宿舍区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我们如果预先约定好一般不谋而合地选择食堂的咖喱饭。
      我与火村面对面坐下,再条件反射一样如出一辙地举起酱油的动作让我虎躯一震,没能控制住吐槽的欲望。“为什么每次来学校找你都好像在吃食堂的咖喱!我们究竟有多热爱咖喱?”
      “请把‘们’去掉。”火村头也不抬地接话,“我每天都有变着花样改善口味,对这里的咖喱格外执着的只有你。看起来你特别中意这里,原来是我误解了吗?”
      “……确实挺中意的。”我百口莫辩。眼看着他放下酱油瓶的动作都潇洒起来。
      “火村老师干劲满满哦。”
      “都收到那样的直截了当的挑战状了,就算是我也会拿出点干劲好好回应的。”
      “诶?”什么挑战状?我的脑内雷达迅速被激活发出刺耳警报声。这个人在说什么,难不成已经看穿真相了吗?
      火村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笑而不语。
      当他故意卖起关子耍酷的时候无论我几般纠缠怕是都不会松口吐露一个字,于是我只能转换话题:“你怎么看津川的话。就是泽口真纪厌恶小西希乃那段。”
      “不知道。”他埋头解决午饭,好像对这个话题并不关心,“谁都可能在不经意间说过好友的坏话吧?比如有栖川先生现在脑内或许就正愤慨地叨念这个‘对面这个男人真难搞啊,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固执笨蛋’之类的话,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说出口让对方知道罢了。”
      喂!你也太失礼了!不要擅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会在这时候悄悄对火村大人说三道四。最多是“傻瓜”的程度,才不会用到“笨蛋”。
      火村挑眉露出“原来你真的这么想过”的表情。我连忙转头欣赏窗外风景顾左右而言他。
      在我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的三十余年人生中,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们,其中,自和火村相遇而后的时间中最为甚。如果泽口真纪确实是假心假意地讨好小西希乃做着表面姐妹,尽管令我倍感遗憾,却也并非难以置信。
      如果过分纠结在是否确有其事上毫无意义,不如姑且当这并非伪命题来思索。那么小西希乃又是如何对待这件事的呢。她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者早已心如明镜同样在逢场作戏?又或者,这正是引起这场悲剧的导火索?
      泽口真纪心中“真正的朋友”是何定义已经永远无法得知了,我只能感叹,与她而言“朋友”或许是个过于廉价的字眼。
      可于小西希乃,如果是因为好友的背叛产生的怨恨,亦或是于津川哲,因为难以忍受恋人的离去才痛下杀手,那么转变为恨意的爱一定也有着同样沉甸甸的重量吧。
      “——有栖,有栖。”
      “啊?”我如梦中惊醒,一抬头就看到副教授没好气的样子,“怎么了?”
      “你在听吗?”
      麻烦了,被发现走神绝对会惹他生气的。这时候还是一本正经地装样子比较稳妥。“我当然在听啊。”
      “哦——”火村放下勺子托腮盯着我。
      “干,干嘛。”
      他指指我的碗。“你今天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三分之一。”
      “……”
      我愤愤不平地咽下一大口的动则惹得他撇开脸偷笑。
      “你刚刚在说什么?”
      “你不是在听吗。”
      “……算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有栖你看过泽口真纪的文章了吗?”
      “还没有。有什么发现吗?”
      “泽口真纪小时候在大版生活过一段时间。可是身为关东人的小泽口始终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于是拥有着一段饱受欺凌的童年。”
      “所以才会对土生土长的关西人小西希乃抱有敌意吗。”
      “这样就不难理解了。”
      “……话说,火村。你会有‘正直的朋友’和‘虚假的朋友’这种想法吗。”
      他立刻用眼神扫射过来,自我调侃着回答:
      “也许等我的好友名录能组成两只足球队的时候,就可以给他们分别分类为正反两派了。”不知道为何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辛酸,要忍住不笑出声来实在太难了。
      显然无论是火村还是我,需要为此担忧都是太多余的。
      过了午时,厚重的云层终于在暖风的吹拂下渐渐散开。些微阳光从云间缝隙中穿透而出,射入大地,正巧倾斜着落入食堂的落地玻璃窗边上的座位上。久违的阳光带来的暖意让我眯眼打起哈欠。
      被感染的火村打完哈欠,挠着脑袋站起身来。
      “早点把这件事解决完吧。太阳好不容易出来了…要赶在日落前啊。”

      在目光将将能触及亭檐的距离处,我就注意到早已在那里等候的小西希乃。
      看来真的被火村说中了。
      小西希乃和几个小时前分别时无差,暖和起来的气温并没能给她增添血色。她看起来似乎更加苍白了,在确认没有同行的警官后她松了一口气。但她似乎下定决定要更坚强一点,于是故作镇定地目视我们走近后才开口问好。简单的客套后,她迫不及待地看向火村:“火村老师,您说真纪不是自杀的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只是要证实我的猜测,还缺少一样关键物品。”
      看见小西希乃又开始犹豫,我顺势凑上前去:“小西同学,泽口真纪的手机,在你手上吧?”
      她扭头望了望火村,又转回来看看我,抿着嘴从包里取出挂着一只巨大叮当猫的智能手机。
      我们都没有说话,而是等着她先开口。终于,小西希乃对我们点点头。
      “对我有所隐瞒这件事……我真的深感歉意。那天晚上并不是心血来潮的散步,是真纪叫我来亭子这里见她的。”
      “上周五……我们正在冷战。不,是我单方面对她冷战吧。”
      “发生了什么?”我关切地询问。
      “和火村老师推测的是一样的,我看到了真纪的文章。不过不是网络上那些完成作,是她的手稿——她总有先用手写草稿的习惯,于是我无意间看到了她大肆嘲讽批评自己关西同学的部分……”
      哦,这可真糟糕。
      “没错。”说着她苦笑起来,“我当然能看出来就是在说我。”
      “其实我原来就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感觉了。毕竟是每天朝夕相处的人,我早该意识到她偶尔的反常不只是心情不好。说到底是我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这件事,不想相信那个温柔可爱的真纪其实并不是我拥有的。”
      “于是我一边逃避面对她一边强忍怒火。那天真纪意识到我态度的转变,于是一直纠缠我想要解释,我烦不胜烦所以关了手机。”她懊悔地捂住自己的脸,“这是我最错误的决定。”
      “直到准备离开学校时我才看到真纪在九点发来的消息。她说想和我谈谈,如果我还在学校就去湖边亭找她。当时我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冒着雨去赴约,却没有见到她,只在椅子上捡到她的手机。我在原地等了十分钟依旧不见人影,以为她已经回去了,于是就离开了。”
      “……我没有想过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我不想见到你’。”
      小西希乃的声音逐渐哽咽,再也听不到了。
      打破沉寂的是桃子的猫叫声。我猛地转过头向声源望去,副教授装模作样地检查信息。什么嘛这个人,明明当时那么不情愿的,原来到现在还没换掉这个铃声吗。
      完了,火村老师的可爱度好像又增加了。
      然而可爱的火村老师就像被我追着录音的炸毛中的桃子,板着面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不知和谁赌气一样在原地转圈圈,最终摇摇头把烟灭了。
      “津川哲刚刚自首了,承认是他杀了泽口真纪。”
      “什么?”小西希乃激动地向前大跨一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村摆摆手,转身示意我们跟上,不愿意多解释的样子:“走吧,他们都在等我们了。”接着他突然停下撇了眼小西希乃。
      “你有没有试着打开泽口真纪的手机?”
      她点点头:“我试了她自己的生日、津川同学的生日还有其他我知道的可能,都没有成功。”
      这就有点麻烦了啊。我正想着要不要求助警方的帮助,火村又把泽口真纪的手机递还给了小西希乃。
      “你试过和你自己相关的数字吗?”
      我们都惊讶地睁大眼睛。


6
      火村、我和小西希乃是最后到达湖畔的人。我们翻开重新合上的隔离带跨进泽口真纪最后站立的地方,被警官们看押着的津川哲已经在场。所有人物都已悉数登场,这本该到了名侦探出场解决案件的高光时刻,可惜火村英生正把手插在兜袋里懒懒散散毫无干劲。
      “你刚才的干劲去哪里了!”我压低声音凑到他边上。
      “消化掉了。”
      看来被凶手抢先自白对火村老师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津川哲良心发现而自首这不是好事吗?来路上我试图掐醒这位因为事出突然计划被打乱而闹起别扭的小孩子。
      火村英生抱着手臂嗤之以鼻:你从哪里看出来的良心发现,这不过是他自觉难逃罪责后理性分析的结果。
      眼见小町警官已经冲我们翻起白眼,我只好双手合十默默对她道歉:我家大侦探又开始偷懒任性了,真不好意思。
      相比起摆脸色的火村,津川哲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如之前所见的捉摸不透。他在自首时说想要听听火村老师的想法。
      尽管火村满不情愿地想要把说明的口舌工作推脱给我,但在这种时候抢风头实在就太不知趣了。
      于是火村兴致缺缺地开始他的演讲。
      “你的判断是正确,你没有准备地杀了泽口真纪这件事本身就难以隐瞒。只要发现难以草草结案,你就会选择自首以求把罪责降到最低。”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样说。”津川哲隐约微笑着,“我不过是对真纪感到愧疚,并且对自己的冲动十分懊悔。”火村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哼。
      “但是我对老师您知道了什么感到好奇,所以,在离开前能不能让我听听您的发现。”
      “这连推理都算不上。你的谎言一戳就破,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你愚蠢。”我注意到津川哲一成不变的面孔终于露出了破绽,火村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21日傍晚,你发现了女友背着自己去参加了和他校学生的联谊。她当然没有告诉你,告诉你的是当晚回来和你一起打篮球的同行成员。你大概就在这是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通过泽口真纪手机上的消息记录来看,她在九点给你和小西同学发了消息。而和你联络的内容是提出分手。听其他同学们说你们的感情在明面上看来完好如初,所以被疑惑不解以怀疑恋人背叛的愤怒充斥内心的你提出想当面谈一谈的要求,而泽口真纪同意了。”
      “你从正门回到宿舍留下记录,再从后门离开。你们约在湖边亭见面,想来这不是一场愉快的交涉。畏水的泽口同学不会提出沿着湖边感受一下雨中漫步,只能是你提出的这个提议。于是你们从亭子里走出,越过桥,翻进维修中的栏杆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把她哄骗到这片更深的水域——然后将她推入水中。接着你再偷偷从后门回到宿舍。”
      不给津川哲插嘴的机会,火村接着说道:“你一定赴了约,证据就是今早还晾在门口的那把雨伞。根据这把伞的干燥程度可以知道你没有遭受到清早阵雨的侵袭,所以你用到伞是在上一次雨天,也就是21号。而白天忘记带伞的你,使用到它的时机只能是在夜晚突如其来的大雨。”
      “而且泽口真纪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走到这里的。我看到了你宿舍里正在晒的帆布鞋。帆布沾上湿泥土可不好洗吧?能沾上这样泥土的地方,在这附近只有这篇小树林。而校方为了方便学生避开施工区域近期敞开的后门更是确保了日常出行中你根本不会涉及这块区域。泽口真纪落入湖中的时候,你确实就在附近。”
      “您说的这些都仅仅是猜想吧。如果我咬牙不认的话,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你说的对,这些只能告诉我你低劣的谎言。能告诉你自己在劫难逃的是这个。”他轻轻抖了抖警官递来的两个证物袋,“这串完整的手链是在泽口真纪身边发现的,而这串散开的是你房间里的。”
      “这能说明什么。”
      “你们的手链两方是同样的款式,连刻的字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样单独拿着看确实很难注意到:对于女生的手腕来说这串手链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这是因为泽口真纪身边的这条手链,不是属于她的,而是你的。”
      “你们或许在湖边进行了争执,混乱中她跌下水中,只抓住了你的手链。如果自己的东西在周围被打捞到,对你而言就大事不妙了。好在你想起你手中还有另一条,被当作分手仪式交还给你的,泽口真纪的这一条。为了不暴露尺寸不合的尴尬,你才会故意剪断的。”
      “——以上。”像是终于感到满足的火村老师合上手掌,把接力棒交到津川手中,“该你了。”
      但凡津川哲的表演欲更高涨一些,这会也该鼓掌露出被戳穿后还要强装欣慰的模样。幕后黑手们都有种错觉:只要谢幕够洒脱,就能掩饰自己的恶行和荒唐,甚至油然而生一味英雄坦然走向牺牲的慷慨。
      这显然是更荒谬的。还能理性选择自首的津川哲似乎也这样认为。他只是点着头细细品味着火村英生的见地,摘下眼镜在手中摩挲。
      “不愧是传说中的火村老师,仿佛亲眼目睹一般。我只需要补充一点就够了。”
      “我们确实是在亭子中见面的。真纪一直是个喜欢逃避的人,她本来不愿意和我多谈,只想将手链还给我,顺便在这里等待相约的小西同学。而小西同学迟迟没有出现,我意识到她又在欺骗我,这不过就是她随意找的借口驱赶我离开罢了。于是失望的我提议,陪我走到对面的湖畔再说再见,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分手的。”
      “我以为,我以为怕水的真纪是不可能答应在雨中胡闹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津川哲越过湖面看向远处的小亭子,视线游走过他们走过的路,“原来她想离开我的心情是这么的坚定。”
      “我没有想杀她。”津川回过头来注视着我们,“我不过是想抱紧她,她却因为推开我跌下水去。”
      “可是你为什么对她见死不救!”小西希乃抽噎着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你明明知道她根本没有背叛你!”
      “没有背叛我?哈哈,是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她在你我之间甚至选择了你!你怎么会知道她是个多虚伪的人!”至今不动声色的津川哲突然大笑起来,“你知道吗,她从一开始就有多讨厌你的存在。她说你装腔作势,说你是表里不一的白莲花,惺惺作态让她恶心。”
      “一年多来她和我说的最多的话题都是你。我还好奇过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还能让她强忍怨恨待在你身边。泽口真纪是个多么虚伪的人,她才是那个表里不一装腔作势的白莲花。但是没关系,我爱的就是这个只会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恶人。”
      “她从来不肯承诺,又似即若离的,可我知道她是离不开我的。但是我又怎么会知道原来她的爱一文不值,而她口口声声的怨才是爱。”
      “那天就在这里。她用着快哭出来的样子告诉我你好像发现了她的秘密。我问她为什么不顺势结束这段关系,反正她也几乎没有得到好处。可是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她或许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她说她想要求得你的原谅。”
      “这多好笑啊。她一边想要逃开我,一边竟然想着被你原谅。”津川哲痛苦地蹲下,“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妄想得到原谅呢。”
      “她掉进水中的时候我就站在现在的位置上。我确实慌乱了一下,也条件反射地去伸手抓她,却眼睁睁地就看着她后仰着落了下去。她在水中惊恐地挣扎的时候,我也站在这里。我想着只要她说一句话,只要她向我求救,说她需要我,我就跳下去陪她一起生或者一起死。”津川哲用衣角擦完眼镜片又戴上。
      透过镜片依旧是他混沌不见光色的目光:“但她扭曲着面孔,绝望地哭泣着,却始终没有开口。”
      小西希乃已然控制不住眼泪,她捂着嘴难以连成完整的话语:“可是啊,津川同学。你知道为什么真纪会同意走到这里来吗。”
      “……这是你们初遇的地方啊。”
      我忽然想到监控录像里泽口真纪在校门口犹豫徘徊的那一个小时。对她来说,告别津川哲一定就是告别这个虚假到令自己厌恶的自己。
      她一定是爱着津川哲的吧,就像爱着她自己。
      阳光终于拨开云雾,彻底驱散阴霾。

      直到大家都散去,无论是津川哲还是小西希乃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站在火村身后悄悄拽住他的袖口,他反手握住我的掌心。
      “对了,”我小声在他耳边问道,“你之前说什么要赶在日落前啊?”
      “啊,就是中午在说的那件事呀。”
      “喂!火村!给我好好解释啦。”
      “知道了知道了。”他露出勉为其难给你解释解释的表情,“你还记得后山吗。昨天我研究室的一位学生告诉我,今年的花期早到了。”
      踩着泥土穿过学校后边的小树林,有一座小小的山坡。矮矮的,几乎没有人们驻足留下的痕迹。那里是离这派生机勃勃的校园中心最遥远的地方,每到秋冬时节甚至显得荒凉瘆人。
      但少有人知道,踏过杂草翻越山顶,迎面而来的是另一幅别样的光景。山阴侧是遍野的柔和草地,正对着一条绝非校园中那谭死气沉沉的湖水能够相比的鲜活河流。更令人惊喜的是河边有一株野樱不知盘踞于此多少载。这花树大约是无人修剪照料的,缺少了精致又小心的美感,却平添几分野性和生气。它的花期总是姗姗来迟,常比进入春假而纷纷离去的学子们还要迟到。
      火村英生隔着树林遥指着那头,带上了笑意。
      “我想,你一定会想看看的。”


7
      “我就说,这种简单的案件根本不需要你出场就可以搞定。而且还特地要我来跑一趟,原来你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
      我们穿梭过树林。脚下的泥土地还未干透,到处弥漫着早春的清香。
      “啰嗦。反正你也喜欢凑热闹。这不是正好。”
      “是啊。免费看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小西希乃会因为私藏重要物证被指责吗?”
      “说教几句肯定是逃不掉的,她偷偷藏起泽口的手机这一举动根本就是毫无逻辑。”
      “也许并不是毫无逻辑的。”
      “哦?”
      “一直以来亲如姐妹的好友原来背地里是另一幅面孔,小西希乃一定也感到了被背叛。但她又无法忽视自己曾经的真情付出,即便感到愤怒和憎恨……可是还是爱占了上风。她无法接受想要无条件原谅对方的自己,又害怕再次被泽口真纪背叛,所以才犹豫不决倍感煎熬,却因此错过了挽救泽口的机会——真纪的自杀是不是因为自己呢——她为此自我谴责。她知道泽口真纪的手机中有着不愿意被别人看到的秘密。也许,我猜,她只是不想让泽口真纪隐藏起来的自己被公之于众。”
      “她只是想要保护所爱之人。”
      走出树林的那一霎那,光线一股脑扑头盖脸地照在我们脸上。我们用手遮挡着,眯起眼逆光往山上攀去。
      “有栖川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应该转行去写爱情小说?”
      “……只有人说过绝对不想再看到我苦心加入的呆板爱情元素。”
      “那他肯定是走眼了,我看您挺有天赋的。”火村又开始挖苦我了。我斜眼撇他,只见他偷着笑。
      “别管什么爱情故事了。说起来火村你怎么知道泽口真纪的手机在小西希乃那里?”
      “因为她提到了美容院预约双人套餐的事。小西希乃本该不知情的惊喜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美容院会在当天给预定的手机号发送提醒消息。双人套餐通常只有一个预约人,就是泽口真纪,所以小西希乃只可能是在泽口真纪的手机上看到的消息。仅是查看实时消息也不需要解锁手机。”
      “原来如此。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泽口真纪的密码是小西希乃的生日?”
      “这个啊,能猜中说明我们运气不错啊。”
      “是蒙的吗!”
      “小西希乃这样的人最有可能拿来做密码的数字,其实应该是和她自己有关的。除了特殊情况。你还记得她的生日吗?”
      “啊?你连这个都记住了吗?”
      “……因为很特别。11月11号。”
      “我知道了!因为太简单了无法用来做密码。所以选了身边亲近人的生日。”
      “bingo。除了津川哲和小西希乃还有可能是她的家人之类的,所以说能马上成功,还是我们运气好。”
      “也可能是因为小西希乃的存在对泽口真纪而言已经太特殊了。”不知为什么,我这样认定。“泽口真纪说不定用着不输给她的心情同样爱着她,却是始终未被自己察觉吧。”
      火村摇摇头,声音淡淡的但不冷:“那可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感情丰富。”
      “我表示十分赞同。”
      或许就是他们感情过于丰富才会这么痛苦吧。明明只是一颗细小的种子,却能被插在心里的匕首处流淌的血滴灌溉,成长到把完完整整的心、及目光所达之处都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参天大树。于是才会因为无法容忍对方的眼中出现第二个人,或是不甘就此消失,而倍感折磨承受万般痛苦。
      如果对他们而言“爱”是这样令人绝望又遭罪的事物,那便已是无法用可怜、遗憾来诉说的了。也许我应该庆幸自己不能处处体会情情爱爱的酸楚和苦涩比较好。
      “可是有栖。”
      我抬起头去正好与火村四目相对。我本想一如既往移开目光,可却像被施了定身魔法动弹不得。他似乎竭尽全力想要通过眼神向我传达些什么。
      “你真的认为自己是神经大条才难以察觉细枝末节的感情吗。”他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却无法从这片漆黑的汪洋中望到尽头。忽然间,想起有人评价我说,我筑起了高墙把自己圈起来,不许他人靠近。那也许不过是我捂住耳朵蒙起眼睛,不愿意去感受而避免被伤害。
      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被指责胆怯懦弱的罪名。我没有丧失感受爱意的能力。也从未想逃避而拒绝爱人。
      而这些,面前的这位是最清楚不过的。
      霎时间我恍然大悟,眼前这位正是手持锋利宝剑破墙而入的勇士。而我竟已经学会把自己蜷缩在名为“火村英生”的安全屋内,把其他的一切糊上窗纸隔绝开去,透过光看到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就以知足。
      这位“好哥哥”大约是想灌些心灵鸡汤劝我敞开心灵吧?不过这活由他说出口实在缺乏说服力。
      我们踏过最后一片落叶,在山坡的最高处站定。茵茵绿草和娟娟河流依然映入眼底。河畔的樱花树如他所言开得正茂盛,像一株粉色的火焰伴随远处吹来的春风摇摆跳动。
      我看向不知所云的友人:“咳咳,那么请问火村英生先生,您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心扉拥抱世界呢?”
      眼前人又点上一根烟草开起了玩笑。
      “你在说什么呢。”
      泽口真纪和小西希乃的情愫绝非镜花水月,那是否意味着我也可以相信这个世界的温柔,选择多期待一些。
      我听到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伴随着一树樱花摇曳的歌声。
      “我的心一向是对有栖川有栖先生无偿开放的。”

 


ft

入坑火有的契机是洼田小哥带来的爱丽丝过于可爱,却在补原作的过程中越陷越深如今彻底沦为有栖川老师的书粉。不得不说,有栖川老师的文字真的很适合我这个脑子里全是浆糊看推理永远忘记猜凶手的人。每次看着老师的科普总会有奇怪的知识增加了的美妙错觉。

为了表达对老师喜爱和敬意,我一直有着“自己动笔写一篇推理小说”的梦想,于是就有了这篇成品!对于更习惯写意识流抒情向小散文的我来说,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篇认真思考逻辑和剧情的故事。这真的是个大挑战,恐怕是近几年来产出过程最为不顺的文章。而为它熬夜秃头的成果就是我终于勉勉强强讲完了这个故事,哪怕只是“连推理都算不上”的“这么简单的案件”。抱歉啦,借两位的口吐槽一下自己!

我很喜欢火有这两位,也很喜欢我圈的太太们。能有机会参与这次的合志我已经悄悄地绕操场跑了好几圈。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故事和我笔下的火有,下次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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